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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生辰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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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水鎮距離藏劍山莊不遠,等到這邊的事處理完畢,便能夠著手考慮一下回程的事了。

按照阿羅所想,此次回程與來時不同,更應該思慮慎重。

且不說名劍大會召開在即,此程還捎帶了一個天策的小將軍,加上小將軍身懷劍貼,是藏劍邀請的貴客,便不能再同來的時候一般散漫了,要早早的趕回去,將客人仔細安頓一番才好。

葉英對此並無異議。他聽了阿羅的想法,輕輕點了點頭,在臨近傍晚的時候便去聯系了金水鎮附近的藏劍弟子,商議了一番行程。

金水一行雖是他與阿羅一道,並無他人,但實際上除了昨天剛遇到的李承恩外,還有一小隊藏劍弟子駐紮在此,負責中原一帶的劍貼運送。

葉英是藏劍山莊的少莊主,他心思縝密,謹慎非常,平日裏藏劍弟子若有什麽拿不定主意之事,便會過來來問一問他,如今他要離開,自是應當過去同他們說一聲。

名劍大會是藏劍山莊歷年所有事務的重中之重,從很久之前便會開始準備,除去揚名外,於藏劍在中原武林的根基奠定也大有關聯,馬虎不得。

而劍貼是其持有者前往藏劍品劍的唯一憑證,每年都會派遣精英弟子將其送往最有名望的劍客府上,是身份的標志。

劍貼稀少,且藏劍山莊向來是認貼不認人,所以劍貼自出門的那一刻起,便會引來無數人的目光與掠奪,得到與否,全憑本事。

藏劍山莊對此並不插手,不過每年都會派遣山莊內最精英的弟子護送,以確保其不落入實力不濟,卻別有用心的宵小之手。

這些阿羅都是聽葉英在路上同她說起的,她雖然在藏劍待的時日不短,對這方面卻並不了解,葉英要同弟子交代一些事務,她便沒有跟著葉英一起過去,只遠遠站在碼頭上面等待。

不比揚州的碼頭貫通著運河,是南來北往的交通樞紐,金水鎮的碼頭修的頗為簡陋,只在下游草草堆砌了幾袋沙土,便充作是碼頭了,不時有江風吹過,將碼頭上的人衣袖吹得胡亂飄飛。

葉英朝著碼頭下等待的藏劍弟子走過去,江上正吹著風,將他的袍角都吹得飛起,阿羅已經看到有對面的藏劍弟子忍不住擡袖抵擋,似乎是在抱怨這突如其來的江風,而葉英對此卻仿佛全然感受不到一般,慢慢的走過去,步伐穩健,神色如常。

他走過去與藏劍的弟子交談,容色淡淡,不辯喜怒,但阿羅了解他,很容易便看出他看似淡薄的皮相下是面對別人時從不曾展露過的親近之意。

他們說了許久,應當是藏劍弟子又問詢了一些拿不定主意的事,阿羅在上面等著,並無不耐之意,反而覺得心中十分熨帖。

站在江邊碼頭的葉英同在她面前並不是同一模樣。

在阿羅面前,葉英更像是春日裏初融的雪,夾裹著冰花,雖然不失清冷,卻往往因為不自覺流露出的親近之意而將眉目柔和。

那是一個更接近少年的模樣。

而他面對莊內弟子的時候又是一個全然不同的樣子,穩重自持,進退有度,一言一行間不自覺便會讓人交付信任,忍不住相信於他。

那是一個能夠讓人信任的少莊主。

阿羅站在碼頭上面托著腮往下看,看葉英同弟子們說著話,看他逐漸褪去稚嫩,眉目變得鋒利,氣息變得溫融。

而他過往的模樣仿佛一卷畫,不知不覺便在阿羅眼前鋪展開來,然後一眨眼,仿佛又是一個小小的停頓,他便好像長大了。

阿羅看著他,突然有些恍然,又有一些高興,直到葉英與弟子們說完話走上來,她才仿佛回過神來,慢慢的彎起眼睛。

“回來啦。”阿羅一邊喚著他,一邊朝著他走過去。

葉英輕輕的點頭,見到她被江風吹得紅紅的臉頰,微微一頓,走過去,不著痕跡的為她擋了些風,溫聲回道:“嗯,明日便可啟程。”

阿羅點點頭,一擡眸,又瞧見他手中拿了封信件,不由多看了幾眼。

葉英看到了,以為她好奇,便伸展了一下信件,溫聲對她道:“純陽呂道人書信一封,葉意托我轉交給父親,他們此行送劍貼,從純陽轉道少林,路途遙遠,我便多言了幾句。”

葉意是葉孟秋門下很受器重的弟子,認得葉英不奇怪,阿羅於是點點頭,不再多問,揮著手喚他:“走吧,明日便要走了,我們今天回去吃銀絲卷。”

銀絲卷是一種味道極好的甜食,色澤潔白,香甜綿軟,大唐各處皆有,但阿羅覺得金水鎮的尤為好吃,便想著臨行前再去吃一些。

葉英自無不可,順從的點點頭,兩人相攜著回去,葉英因有事要處理,便先上了樓,而阿羅則跑去廚房點她心心念念的銀絲卷。

這時候還不到夏日,金水鎮又多是連綿的陰雨天氣,因此天色暗的極快,太陽不過剛剛落下山頭,屋內便要點起燭火照明了。

客棧裏的燈燭不比藏劍,燭影明滅昏黃,亮的並不安穩。

銀絲卷做的不快,阿羅在下面等的無聊,便準備上去先收拾著東西,在金水鎮呆了一段時日,積攢的零碎小物多而繁雜,著實耗費了她不少時間。

這其中有不少新的藥方,是她從金水鎮的藥商處購買來的,金水鎮雖然不大,卻是臥虎藏龍,有好些方子阿羅從未見過,效果卻很好,被她細細的收集整理了起來,準備過段時日托人帶回萬花給師父師兄們看一看。

等到整理的差不多了,阿羅便把成冊的書擺放好,放進一個箱子裏,接著便站起來,準備到葉英那邊去看一看,看他是否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此行的行程定的有些趕,也不知道他忙不忙的過來。

但世間的大多事,總忍不住同人們心中所想的模樣有所偏差,於是當阿羅輕手輕腳的走過去,看到的便是葉英點著一盞燭火,靜心讀著書的模樣。

想象中可能有的忙亂苦惱是全不存在的,少年端然靜坐於客棧的矮桌旁,正目光沈靜的看著手中的書卷,身側放著收拾齊整的行禮。

阿羅走到的時候,他看的入迷,正將將翻過一頁。小小的少年,眉目間已經初具未來君子的風度,拂過書頁的指尖都顯得溫柔。

阿羅在門邊,看他入神,便站著看了他一會兒,又瞧了瞧他手中看的是什麽書,看著看著,萬花弟子的眼睛裏忍不住慢慢暈染出笑意。

她是認得那本書的,細下說來,與她也有些關系。

在葉英還小的時候,她曾抱著他坐於天澤樓下,說起過大唐各處的風光。說起過遠在巴陵的桃丘瀑布,油菜花田,也說起過北方昆侖的皚皚雪山,萬丈冰原。

葉英自小生活在江南水鄉,從未到過阿羅口中那些極其有趣,又令人神往的地方,聽到阿羅講起,不由聽得入了神。

那時候的葉英還沒有如今這般穩重,阿羅隨口提了幾句,沒成想過了幾日,便看到這小團子猶猶豫豫的走過來,略有些羞澀的從背後拿出一頁紙張。

葉孟秋早年參加過科舉,喜歡舞文弄墨,對風雅之事尤其欣賞,身為他的長子,葉英除卻練習家傳四季劍法外,更是從小便要研習丹青詩文。

他拿給阿羅看的便是一幅畫,一幅極可愛的畫,帶著小團子稚嫩的手筆,一筆一劃細細描塗,畫出了他夢中流連不去的白熊火狐,昆侖冰原。

阿羅有些不記得當時自己是何反應了,只記得似乎有些驚訝,繼而便是宛如溫暖泉水流淌過心底一般的觸動。

她看著眼前那個約莫只到腰間,眼神微亮,對言語文字中描述的地方充滿向往的小團子,只覺得心裏面愈發溫軟。

他向來是不吵不鬧,極盡乖巧的,面對父親的苛責也從未辯駁過,所以她竟是絲毫沒有覺察到他會這樣好奇外面的世界,喜歡她說過的地方。

再後來,阿羅便尋了這本《大唐風物志》給他。

這本書原本藏於萬花書庫之中,是哪位前輩所作已經沒有記載,其中細細記錄了大唐各處的風物習俗,自然景觀,極其有趣。

因是萬花藏書,不便贈予他人,阿羅托途經藏劍的師兄將書送過來後,花了很長時間才臨摹出一本,將原本的那份送回萬花谷,留下的那份趕在生辰之前贈給了葉英。

之後便沒怎麽見過他將這本書再拿出來過。

阿羅原以為是因為隨著他的年歲日長,見識日深,對這只存於書本上的東西不再那樣感興趣了,沒曾想他竟是將它時常帶在身側,珍重莫名。

萬花弟子擡目望著屋內,目光微微閃動,半晌,仿佛認輸一般擡袖掩面,發出一聲輕嘆。

她早該想到的,葉英何時不珍惜過,又何時不是將別人的心意都妥帖安藏,真的是…猝不及防便要被戳的不行。

廣袖劃過空中的氣流,發出輕微的響動,坐在屋內的少年似有所覺,朝著屋外看過來,待看到外面的人,原本沈靜的眼眸倏然變得溫和起來。

“阿羅。”他走出來,先是溫聲喚了一聲站在一側的萬花姑娘,繼而體貼的側過身子,示意她不必一直站在屋外,可以進來。

阿羅點點頭,隨著他進去屋內,正走著,忽然又想起樓下不知如何的銀絲卷,便回過頭,想要同他說一聲。

這一下回的有些巧,葉英跟在阿羅後面,卻不料她這忽的一回頭,下巴便不小心在她的發間擦過。

阿羅也是一楞,擡頭看他,卻發現比起前些年,少年已經又抽條許多,長到了與她差不多高的位置了,阿羅想仔細要看一看他,甚至還要擡一點頭。

他變化的這樣鮮明,只是不知為何,在阿羅印象裏總是那小小一只,需要照看的模樣。

以前怎麽沒有發現呢?阿羅軟了眉目,忍不住想,他長的這樣高了,其實已經可以獨當一面。少年君子,心思縝密,懂禮溫文,無論從哪一個方面看,都是讓人讚不絕口的模樣。

不能再總將他當做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看待了。阿羅坐到桌旁,托著腮想,葉英從小便不是依賴旁人的性格,她總將他當成孩子,他許會不自在。

思及此,阿羅微微搖一搖頭,輕笑著道:“阿英如今也長大了。”

葉英本是溫著眉目,提著水壺為阿羅倒一杯水,聽到這話,提著壺柄的手指倏然攥緊,面上卻毫無顯露,問道:“何出此言?”

他原本不是那般好奇心旺盛之人,之所以會有此一問,便是因著他記得幼時曾聽阿羅說過,她會一直照看著他,等到他長大了,她才會離開。

葉英並非那般離開他人便不能過活的人,只不過是…數年照拂,亦友亦師,頗難割舍罷了。

阿羅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聽了這話,眨眨眼睛,想了想,回道,“說不清楚,只是從前總忍不住將阿英當成孩童,今日碼頭一見,進退有度,溫文得禮,已然成長啦。”

“原來如此。”葉英頷首,拿起杯子輕抿了一口,原本清冽的眼眸忍不住柔和些許,“如此,還是多謝阿羅多年照拂了。”

這話倒不是客氣,他幼時為父親所不喜,他本身性子又寡言少語,不知辯解,二弟雖有心相助,但畢竟人小力微,若不是遇到阿羅,他確實要比如今過的磕絆些許。

兩人相處多年,他垂一垂眉目,阿羅便知道他在想些什麽,見到他又想起那些時日,阿羅便從位子上站起來,十分熟練的伸出書揉了揉他的軟發。

葉家阿英什麽都好,就是什麽事都喜歡放到心裏,這些年,阿羅早已將他的情緒摸得清楚,並且尋出了極有效的安撫方法,便是這摸頭殺。

葉英性子淺淡,無波無瀾,卻每每在阿羅壓一壓頭發安撫他的時候,乖巧的宛如一只溫順的貓咪幼崽,雖然矜持依舊,卻整個人都變得溫軟了。

阿羅安撫著他,一邊又被桌上那本《大唐風物志》分去了心神,原本只是隨意一瞧,不料看著看著,眼睛便忍不住彎成一汪清潭。

“看來阿英極喜歡這本書呀。”阿羅笑著道。

只見原本潔凈的書頁上細密的被人添了批註,字跡有的清雋蒼秀,有的稚嫩圓潤,不一而同,只有在勾畫的筆鋒中得以窺見乃是同一人所寫。

只是不同一時期罷了,也由此可見,其定然不止被翻看了一邊。

這本是阿羅贈予幼時葉英的生辰之禮,此時被她瞧見,葉英面上並無波瀾,耳尖卻微微泛了紅意,輕聲道:“嗯。”

阿羅便自己先認了輸,再也下不去手欺負他了,自己先轉換了話題,偏過頭,看到窗外的皎白明月,忽道:“我聽聞北方的昆侖雪,小遙峰是世間難尋的奇景。”

葉英聽了,眼中果然生出些波瀾,阿羅看到了,忽然笑著道。

“若是明年有空,不若我們便去昆侖一觀吧。”

作者有話要說:

你的新flag昆侖已經上線…

莊花好難寫…太難寫了…我後悔了,太容易崩掉了,尤其是幼年期的莊花,又想寫一些少年感,又不能脫離成年莊花的性格…崩了的話…以後有時間再改一改qwq這個時候的時間線是第二次名劍大會,莊花大概十四五那個樣子,李將軍要比他大一點,但基三這個時間線…特別的容易相互沖突,所以就…忽略時間線這個東西吧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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